2025-12-18

先看剧还是先读书?

与作者探讨《有喜》与《四喜》的最佳体验顺序

作者简介

清扬婉兮,本名贾晓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鲁迅文学院第47届高研班学员,2009年从事文学创作以来,已创作并出版十余部小说,深耕现实主义题材多年,多部关于婚恋、生育、养老题材的作品售出影视版权,其作品充分观照现实,生活气息浓郁,人物饱满,极具社会话题性和影视敏感度。

代表作有《有喜》《有归》《有依》《爸爸不是超人》《春天的薇薇安》《与婆婆同居的日子》《全职妈妈向前冲》等。个人曾获第五届茅盾新人奖·网络文学奖提名奖等。

《四喜》海报

扫一扫 看一看

2025年底,青年作家清扬婉兮原著小说《有喜》改编的电视剧《四喜》在央视八套首播即创收视纪录。这部以四位女性生育抉择为主线的作品,直面当代女性在传统期望与自我实现间的挣扎,引发广泛共鸣。作为原著作者,清扬婉兮如何看待文字与影像的转换?对于观众,先看剧还是先读书更能深入作品内核?本报记者专访清扬婉兮,探寻创作秘密与最佳欣赏路径。

记者:为何选择“生育”作为创作核心?最初的灵感是什么?想通过作品传递什么?

清扬婉兮:灵感源于现实观察。身边有因重男轻女被送养的女性,有为延续香火抱养孩子的家庭。灵感的触发点是“英雄遗孀面对遗腹子”的社会新闻。我在思考:被歌颂的“牺牲”背后,女性真实的处境是什么?作品核心是探讨女性自主权。它不给出“生或不生”的答案,而是展现女性面对重大抉择时,如何应对传统家庭期待和现代社会压力,最终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。如果一定要说目的,那就是激发女性独立思考,推动自我成长。

记者:《有喜》采用多线叙事,将四位处境不同的女性命运交织。在文学创作上,您如何平衡各故事线的比重和节奏,让它们既独立又共同服务于“生育自主权”这一核心主题?

清扬婉兮:我采用了一种编织挂毯式的方式,各线索看似独立,但共同服务于核心主题。这种结构的优势在于:一是实现“主题复调”,如同音乐中和声,同一主题在不同声部交替、映照;二是能容纳不同的声音与选择,呈现生活的多维与混沌。小说中几位女性基于自身困境做出了不同选择,并未提供世俗的“标准答案”或大团圆结局,旨在说明生活没有唯一解,重要的是每位女性都能听从内心。

记者:在《有喜》书中,是否有您特别设计的、具有象征意义的“文学细节”?在电视剧《四喜》的改编中,是否被转化为了视觉符号?

清扬婉兮:小说中有一个关于“伞”的细节。自幼被抱养的女主角沈明珠,常羡慕雨天有家人送伞的孩子。结局处,她的亲生母亲在雨中为她送伞,象征情感上的庇护与弥合。剧中,编剧将这一情节前移,作为女主角决定生下孩子的契机之一,也是与婆婆、母亲关系缓和的催化剂。这种处理很巧妙,将内在情感象征外化为推动剧情的关键事件,让视觉符号有效地服务于人物成长与关系变化。

记者:故事灵感来源于身边原型。在将真实故事升华为文学创作的过程中,您认为最大的挑战是什么?

清扬婉兮:读者需破除“艺术真实等于生活复制”的误解。作家的使命在于超越和提炼,通过夸张、变形、重组与虚构,最终达到“确有其感,确有其理”,引发共鸣。这考验作家的洞察力与切入点的精准度。《有喜》的灵感源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常见的家庭故事与社会议题,我的方法是“以真为锚,以虚为帆”,在真实素材与文学虚构间找到一条富有弹性的虚线。

记者:书中除了四位核心女性,书中的男性角色(如她们的丈夫)和长辈角色(如父母、公婆)也至关重要。您在塑造这些配角时,是如何避免让他们沦为简单的“反派”或“背景板”,而是赋予其行为逻辑和时代烙印,从而让人物群像更真实、议题探讨更立体?

清扬婉兮:我的创作心法是:让配角从工具思维转向主体思维。每个配角都是一个独立的灵魂,是作者另一部未写出小说的主角。我们需要赋予他们不被看见的人生。当他们不在叙述焦点时,他们也有自己的爱好、烦恼与人际关系。例如,小说中女主的养母收到昂贵羊毛衫时,那种嫌贵又欣慰的复杂心情,就让这个并不完美的形象变得更加真实立体。

记者:改编成电视剧后,有没有哪一处您特意留下的“空白”被以您未曾预料的方式填满?您更满意原著留白,还是剧集的填补?

清扬婉兮:小说中,沈明珠与其亡夫的恋爱经历仅用一章交代,留白让读者感受女主角的思念与抉择之重。剧集则用数集篇幅演绎这段恋情,使女主后续决定的情感基础更为扎实可视,甜甜的恋爱戏份也为观众提供了慰藉。我认为这并非竞争关系,而是基于不同媒介特性的各自精彩。原著留白有意蕴,剧集填充则让故事更饱满。

记者:对于“先剧后书”的观众,您会建议他们带着怎样的预期去重读原著?“先看剧后读书”和“先读书后看剧”会带来怎样不同的体验?

清扬婉兮:首先要明确,原著与影视剧是完全不同的艺术形式,各有所长,无法彼此替代。我希望读者能带着开放的心态打开小说——既为寻找故事中“消失的碎片”,也是进入一个文字构建的平行世界。切忌带着“找不同”或“验证是否忠实原著”的心态,那样会错过文字独有的韵味。若作比喻,“先读书后看剧”如同带着精心绘制的地图走进森林,心中有路径与想象,再看影像呈现,既踏实又充满对照的趣味。“先看剧后读书”则像从精心打造的花园,突然步入更原始丰茂的旷野。你已熟悉故事轮廓与角色脸庞,但在文字中,能走进每个人物的内心秘境,感受更细腻的笔触、更复杂的思辨,发现荧幕上来不及展开的人生褶皱与时代肌理。

记者:如果将《有喜》视为一个留给未来的“时间胶囊”,您希望十年后的读者从中捕捉到我们这个时代关于女性、家庭与个人选择的哪些真实脉搏?

清扬婉兮:剧集播出后,存在一些误解。如果说这部作品是一个时间胶囊,我希望未来读者能认识到,其核心并非“催生”,而是“催女性独立思考、催女性成长”。它记录了这个时代女性在生育问题上所面临的复杂境遇与觉醒力量。希望未来的人们能看到,今天的女性如何在传统期望与自我实现间挣扎、突围,如何为争取各项生育权利而进行的思考与选择。愿到那时,女性的生育自主权能得到更充分的尊重,而这部作品成为见证那一进程的文学印记。

记者:在创作过程中,四位女主角里,哪一位的性格或选择曾最让您作为作者感到“意外”,甚至挑战了最初的构思?

清扬婉兮:这是一个特别好的问题。当笔下的人物有了骨血与生命,她就不再完全受作者操控,而成为自己故事的执笔者。有些情节的发生,如同命中注定。

记者:作为一个文学创作者,在闲暇时您会为读者推荐哪些书籍?

清扬婉兮:年轻时,我喜欢读小说,如《红楼梦》《源氏物语》。现在则偏好散文随笔,比如黎戈的作品集。

作者:□本报记者 王筱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