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世纪60年代,地瓜曾解决许多人的吃饭问题。那个时期,大米、面粉等细粮供应不足,村里有地没地的人都想种些地瓜,以弥补米面不足的困境,解决吃饭问题。于是,房前屋后,山野田间,能开辟的荒地都种上了地瓜,成为庄稼地里的一道风景。
家乡地瓜,有两个品种,一种红皮白心,含淀粉成分高,用途较广,种植面积大。另一种粉皮红心,由于含淀粉较少,种得不多,口感像苹果,很甜。红心地瓜通常比较小,而白心地瓜则长得硕大,因为产量高,淀粉多,所以更多家庭乐于种植这种实惠的白心地瓜。对于贪口的孩子来说,自然是喜欢糖分高的红心地瓜。
地瓜成熟时,我上山砍柴或到田间玩耍,总会溜进地里,拔一两颗地瓜,满足自己的口欲。若附近有水,则会把地瓜洗一洗再吃;倘若没有水,则用干草擦净泥巴,直接下口,清脆的地瓜,甘甜可口。
早晚放牛时间较为充裕,伙伴们就不吃生地瓜,而是在地里挖一个坑,烧上火,把地瓜放在火中慢慢煨熟。一边放牛,一边玩耍,一边煨着地瓜。牛慢悠悠地在田里吃着稻草,孩子们则兴高采烈地吃着喷香的地瓜。现在回想起,煨地瓜的香味,伴随秋后山野的草木气息,仍会触动我的味蕾,让我回味不已。
收地瓜是一项艰巨且持久的劳动,十余亩地瓜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。为了帮家里挖地瓜,我周末基本没休息,都在地瓜地里劳动。早出晚归,有时累得腰酸背疼,躺在床上像散了架,浑身难受;尤其是那双握锄头的手,手掌上都磨出血泡,要过很长时间才会康复。为了躲避这么辛苦的劳动,我总想找些借口,说上学校出黑板报或要做其他学习方面的事,有时却又不忍心让父母太辛苦,想为父母分担一些劳动,所以只能硬扛着。
不过,挖地瓜是有技巧的,可我总是把地瓜挖断或弄破,哥哥笑话我不会干活。为此父亲很耐心地教我。要想让地瓜完好无损,不能直接在地瓜丛上落锄,要看清地瓜的长势,通常泥巴被拱起的地方就有地瓜,要在侧面开挖。挖松泥土后可用力向上拔地瓜藤根部,大部分地瓜都能顺藤拔出,剩下的可用锄头慢慢勾出来。经过反复实践,慢慢地我也掌握了要领,能够挖出完整的地瓜。每棵地瓜藤下都有好几个地瓜,有时一丛的产量达二三十斤。这种白心地瓜,淀粉含量的确高,只要地瓜稍微破口,乳白色的淀粉汁水就会如同牛奶一般迅速溢出,黏糊糊的,以至于捡拾地瓜的双手沾上泥土后,一时很难洗净。如此反复猫着腰做同样的动作,一干就是一两个小时,挖得久了,手掌异常疼痛,脖子酸胀难耐,就一直想着休息一下。父亲注意到我们实在累,就会喊我们休息一会儿,让大哥拎着篮子去洗几个地瓜,解解渴,充充饥。几口地瓜下肚,顿时感觉人又精神起来,似乎又有了无穷的力气。这样的一天既劳累又充实。
地瓜收回家,一家人又要开始为加工和储存忙起来。一些地瓜被运往加工厂碾烂,制作成地瓜粉。刚收的地瓜,淀粉含量高,家家户户都盼着多产些地瓜粉。加工厂里,机器轰鸣,昼夜不停地运转。装地瓜的箩筐,排成排,排成队,像乖巧的孩子,一个个静静地候在大门外,等着被点名进入加工。碾烂的地瓜经清洗、筛除、沉淀,就等着好天气晒干了。地瓜粉的用途很广,可以做成粉丝,可以用于煮菜做勾芡,可以做成我们当地人所说的肉冻糕等,样样都是餐桌上的精美食品。
还有一些则被母亲洗净去皮,切片煮熟,晾晒成干,炒制成作零食的地瓜片,成为一种过年期间待客的点心食品。剩下的地瓜,直接晾干后,小部分被分开储存在地窖或小洞穴里,供日后放圩场上售卖,换些钱补贴日常开支。大部分直接存放在房内地面上,以备不时之需,随用随取。
地瓜不易保存,很容易腐烂,只有及时使用,才不会造成浪费,因此一日三餐的“番薯当米”就摆上日程了。早餐地瓜稀饭是常态,午餐、晚餐也经常是米饭不够,地瓜来凑,的确可以节省很多大米。说心里话,那段时间,看见地瓜都会怕,但饿了,又不得不拿起它,有的吃总比饿着要好。现在想一想,真庆幸家里种了地瓜,才让我们安然度过了那个粮食紧缺的年代。
如今,我们不需再为缺粮而开荒种地瓜,“番薯当米”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,农村大多劳动力都开始从事更高附加值的劳动,种地瓜留给了专业户,品种多样化,经济实惠,营养爽口。每到地瓜上市季节,各种各样的地瓜或熟制品在商场、菜场都能买到。
从昔日的不情愿,到如今的争相购买,不论是作为餐桌上的食材,还是孩子们趋之若鹜的街边烤地瓜,野餐垫上的零食,抑或是时尚保健的减肥餐,地瓜始终活跃在人们的生活里。那个“番薯当米”的年代,始终印记于我的脑海,这些过往是那么亲切,那么暖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