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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秋的晨光洒向小镇早市,街边山珍野蔌还沾着露水。一位老伯静坐在台阶旁,两箩带壳板栗堆成小山。他粗糙的手指灵巧地剥开带刺外壳,露出油亮的棕红果实。路过的大娘捏起一粒对着光端详:“年年就等你家这篓。”老伯不吆喝,只将小刀磨得锃亮,偶尔给蹲守的孩子塞几颗栗子。我驻足坐下,他笑着递来一把,栗香混着山野气息扑面而来。
篓中板栗渐渐见底,最后几斤被糕点店老板订走,要试做栗子糕。收摊时,老伯从身后拎出预留的十斤栗子,说要送给河对岸教孙子写字的王老师。空篓里只剩几枚刺壳,风起时,仿佛还裹着林间的清冷。
老伯口中的高阳村,藏于建宁府志记载的“常先得朝阳”之地。霜降后,板栗树褪去青涩,刺球般的栗蓬裂开嘴,露出三两颗褐亮果实。高阳山昼夜温差大,板栗积累的糖分格外饱满,口感香甜不腻。清晨薄雾未散,老伯便背着竹篓上山,轻敲树干,栗蓬如雨点落进竹席。他用树枝拨开带刺外壳,剥出圆滚滚的栗子,刀尖划开果皮,尝一口霜后蜜色的果肉,清甜脆爽。这时节,村里柴火灶上铁锅翻沙,炒栗的焦香漫过山脚,裹着秋日的暖意。
初春时,我偶入高阳山岭,却被枝头淡黄色的“绒穗”惊艳——板栗花竟如毛茸茸的狐尾,垂坠在油绿叶片间。每串花序密布细小花丝,风过时花粉如轻烟飘散。而低调的雌花藏在基部,像迷你海胆,探出红色柱头捕捉花粉。若花期逢雨,授粉艰难,栗农便叹“看天吃饭”。成功授粉后,雌花发育成刺球状栗蓬,内藏1-3颗果实,历经夏日的滋养,直至秋日裂开。这场从繁花到果实的奔赴,恰似冬日的甜糯早已在春夏埋下伏笔。
小镇炒货店里,机器翻搅黑沙与板栗,发出细密沙沙声。店主邀我尝试:控制火候,待栗壳裂开金黄的微笑。香气渐浓时,我仿佛看见春日板栗花在枝头摇曳。店主说,炒栗如待花开,需耐心守候火候。炒熟的栗子金黄饱满,轻咬一口,软糯香甜漫开,似将山野的阳光与秋风都收进舌尖。
板栗自古为“肾之果”,《本草纲目》载其健脾补肾、强筋活血。生食补肾强腰,熟食健脾止泻,乃至外敷可疗跌打肿痛。现代科学亦印证其富含有益心血管的不饱和脂肪酸、维生素C和钾。但每日食十余颗足矣,过多反累脾胃。归途上,口中余香未散。我想起老伯弯腰拾栗的背影,想起花穗在春风中轻颤——每一颗冬日暖香,都是时光与自然合写的长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