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当了两年老师,任职的学校和我成长经历中所就读的学校都不同,它是一所私立中学,半封闭式的寄宿学校。对于那里的学生来说,没有周末,因为他们半个月回家一次,称为月假。需要在学校度过的周末,主要用来周考、上社团课,娱乐活动是周六晚上看电影,周日下午自由活动。
捆绑得过于紧密的师生关系,让我们之间的相处常会发生微妙的关系。这种关系或许是源于极其有限的个人空间和无限膨胀的集体生活。我的成长经验里,学校有放学,有手机,有可供逛街的间隙,但他们没有。长达两个星期的住宿生活,只有同学和老师。而我们学校的许多年轻老师,工作中也只有学生。学生的成绩、班级管理、校服穿着乃至他们生活中的细枝末节,都与科任老师、班主任的绩效考核紧密相连。在这样唇齿相依的关系里,我们从上第一节课开始,就在互相观察。
周末以外,我所观察到的他们的课间娱乐活动便是讨论王者荣耀新赛季的变化、新出的电视剧、社交媒体上刚刚翻车的网红、月假放假要去做什么……
当然,绝大多数的课间,他们是用来补觉。
我很喜欢观察他们,他们也在时刻观察我。
他们会试探问我月假需不需要被留下来补背诵?作文没写完会怎么样?语文老师是不是更偏心某个人?
观察是审慎的、冷静的视角但也因为观察,我们得知了许多关于彼此的信息。
学生观察到我每天早上都会泡咖啡,于是课代表会在有语文早读的早上,提前到我的办公室拿好咖啡和牛奶,我进教室后会发现,一杯自制的拿铁已经摆在讲台桌面。学生也观察到我真的很喜欢小狗,于是常会发来一些狗的图片给我看,毕业时还有学生买了一个狗爪子挂件,我别在了钥匙扣上,现在还在我的手边。
许多这样动人的瞬间,我把它称之为是观察到注视的转换。这种互相挂心的时刻,就像彼此间温柔地注视。尽管我常会和朋友说,学生的爱是不负责任的爱,他们常常上一秒对你好,下一秒又忘记学习要求惹你生气。
教书后我也常常会想到记忆里不苟言笑的老师们,他们往往拒绝对学生付出教书以外的情感,同样也拒绝学生对他们的付出。当然,我尚未感受到他们的无情,更多是对教学的责任心。说实话,大部分时间,我很喜欢和学生相处。他们遇到什么难题,都能用一些网络热梗化解过去,让你会有一种“没有什么是什么大不了”的错觉。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也尚未理解生活的不容易,哪怕是我觉得糟糕的只有48小时的月假,他们也能尽情投入游戏、聊天、唱歌……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。不像我,一般两天只是拿来睡觉,从不思考他们所问的老师你究竟什么时候结婚这一问题。睡醒之后看到他们的朋友圈,我都会感到一种哀哀的艰辛,发出愿意出门的人真是了不起啊的感叹。
他们就像一个窗口,透过他们窥探了我过去的一部分,也无比期盼有一天,那个窗口能生长出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