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12月26日
第6版:

父子棋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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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约半月前,在课上抓到两个同学下五子棋。课后我把他们俩带到办公室,给了他们一个机会——跟我对弈五子棋,共三局,若他们三局全胜,这事就当没发生过;他们每输一局则抄两遍《醉翁亭记》。他们倒是答应得爽快,其中一位同学要求跟我下象棋,一局定胜负。我问他有几成把握,他骄傲地伸出手,摆出手势并摇晃着——七成!自信似乎要从他的嘴角满溢出来了——要知道,他语文考及格的把握恐怕都没这么高。

我暗自思忖:莫非他真的棋艺超群?现在这些学生会下象棋的可没几个。看到他志在必得的样子,我也兴趣满满,毕竟我下象棋的历史真是可以追溯到他出生以前——

棋盘又一次被推翻了。

“不玩了!”——这是我最后的倔强。

我微微抬起眼睛,观察着父亲的脸色。父亲皱着眉头,似有愠色,但终是一言不发,逐一地把散落的棋子收起。

又是连番的惨败。在我少儿时期,父亲总爱教我下棋:五子棋简单,父亲也不爱下;围棋太难,我也没兴趣学;而象棋恰好难度适中,我最终在象棋上扎下根来。可象棋虽然入门轻松,但学问却很深,我并非象棋天才,因而将帅只能一次次地被对方的铁蹄践踏,毫无还手之力。他甚至会让我一边的车马炮,然而我依旧不能取胜。

每次被将死,父亲都会给我退回一步,给我一次“重生”的机会;每次被打败,父亲都要给我复盘一番,告诉我应该怎么下才会更加主动。遗憾的是,我并不是一个能忍受失败的孩子,几局之后我的士气就被击垮了。为了结束这无止境的“羞辱”,我便开始耍无赖,拒绝再玩下去了。每到这个时候,父亲就收起棋盘,静静等到若干天我冷静之后再继续下一轮的对弈。

就这么来回扯皮了好些年,我的棋艺终是有了些进步。初中有阵子班上突然刮起了一阵下象棋的风潮,下课铃一响,人群便迅速聚集起来,在班上形成两三座“人形碉堡”,“碉堡”的中心竟是一个棋盘。其间我与多人对弈也不落下风,就此便当上了象棋界的“弄潮儿”,一时间似是风头无两了。这一切竟是凭借父亲多年来对我的“欺侮”。

而就在这几年,父亲总是忙着自己的事,只是有时在夜晚回来的时候来我房间串串门,二人之间鲜有交流。我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,以至于到了高中,房间里要是突然再多出这么个人来,哪怕他只是拿本书安静地坐在一旁,我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,而他最后也会在我满脸的不情愿中离开。二人之间只是偶尔下象棋,除此之外便无其他。我的棋艺似乎也再没有了进步,就此止步在半山腰。

“你又输了。”——我与学生下五子棋,三战全胜,他便领了六遍《醉翁亭记》回去了,并允诺下次不会再犯。

轮到另一位学生,我拿出陈放已久的象棋,列阵相攻。他落子倒是迅速,显得信心十足,攻势却不够凌厉,很快就陷入了被动,终究是欠缺了火候。当他的破绽出现时,我便敏锐地把握到了,假装思索片刻,送马上前喂到了他的嘴边,意欲调虎离山。而他果然上当,把他全局唯一的希望挪去吃掉了我的棋子,这使得他一侧门户大开,我凭借沉底车和当头炮形成“铁门栓”,在打铃的那一刻完成了绝杀。我心中不免发笑——他还是太年轻了。许久没下棋的我,再次体会到得胜的喜悦,心中难免激动,便拍下照片留作了纪念。这位学生应该也不会想到,他的失败竟要归咎于二十年前两个男人之间的“恩怨情仇”。

今年暑假,在表妹家吃饭时,听闻她在围棋班教小孩下围棋,我便起了兴趣,让她教我下棋。几局之后,我便战胜了她。我的围棋之魂就此燃烧了起来,连续好多天都去找她下棋,竟可一直保持不败。

翻过了这座山,我便想翻下一座——父亲,他一直是下围棋的好手。信心大增的我抽了空买了副围棋,去找父亲讨教一二。说是讨教,其实我更是想去踢他的馆,来证明我的围棋天赋。

父亲倒是也乐得接招。

父子二人时隔多年又相对而坐,中间依然是棋盘。

作者:□陈智韬
2024-12-26 □陈智韬 2 2 闽北日报 content_117055.html 1 父子棋局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