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的山区冬天很冷,河面结冰,哈气成霜。然而,沉淀于童年记忆的不只是寒冷,还有那沁人心脾的融融暖意。
清晨,母亲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,穿衣洗漱完毕,热腾腾的饭菜就摆上了桌。吃罢早饭,母亲还将炉灶里未燃尽的柴木炭夹出来,置放于用竹子编织的火笼里,让我提着上学。乡下学校条件差,坐在四面透风的教室里如同冰窖,火笼里的火虽然微弱,却能温暖我的手脚,让我抵御严寒,专心听课。有时,上学路上的泥泞弄湿了鞋子,就架在火炉上烤烤,不一会儿,鞋子就烤干了,穿在脚上热乎乎的。
课间休息时,许多有火笼的同学发扬互助友爱精神,主动把火笼聚集在一起,供那些没有火笼的同学分享。顷刻间,教室里升腾起浓浓的暖意,温暖了大家的手脚,也温暖了同学之间的心。
放学回家后,母亲照例把炉灶里的柴木炭夹出来,让已经变冷的火笼又温暖起来。此刻,在昏暗的煤油灯下,我开始做作业、阅读课外书籍。这时,火笼里的柴禾头溢出淡淡的烟火味,翻开的书本里溢出淡淡的墨香味,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,在斗室里弥漫着,刺激着我的感官,让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闻的气味。多年后,我想起儿时的这一幕,对烟火气与书卷气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,那是一种滋养人生的营养剂,是一种直抵心灵的温暖,让我刻骨铭心、受益一生。
冬日温暖的记忆不只是这些,它一直陪伴着我进入梦乡。当夜读结束后,母亲便开始张罗着大家烫脚。这时候,母亲会在房子的中间置放一个大木盆,将烧热的水从厨房里端出来,倒进木盆里,然后招呼我们兄妹几个搬来凳子,围着木盆坐下来,大家争相脱去鞋袜,让冰冷的双脚慢慢放入木盆里。此刻,全家人开始了一天中最温暖“集体活动”。
最初,木盆里的水很烫,需小心翼翼地用脚试探水温,这时偏偏有人捣乱了,你踩我一下,我踩你一下,还不时把水溅到地下。起初,母亲只是微笑地看着我们嬉戏,谁闹腾得过分了,让对方受委屈了,她就一个巴掌打了过来,嬉笑声戛然而止……这时候,脚也烫红了,全身也暖和了,一个个像泥鳅一样钻进了被窝。
被窝里也是暖暖的。冬日的白天,只要有太阳,母亲都会不厌其烦地将被子抱出去晒晒,边晒着边敲打,让棉絮变得蓬松,使之更能吸收阳光。在太阳落山之前,母亲又忙着把晒好的棉被抱回屋里,妥妥地铺在床上。母亲一天的辛劳,留住了太阳的味道,也在冬日的长夜里,留下了绵绵软软的温暖。躺在被窝里,我常常微闭双眼作深呼吸,尽情感受太阳的味道。那是太阳的温暖,更是母爱的温暖,它伴随着我的童年,给我一生的眷顾和怀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