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06月05日
第6版:

移民往事

移民,是人口迁移的代名词,始终与人类发展历程相伴相随。比如金代,受政策导向、自然灾害、战乱等因素的影响,其人口迁徙和移民现象,直接反映了社会、政治和自然环境的变化。金末元初李俊民有诗曰:“移民虽恨梁加少,腐粟犹誇汉有馀。”

古往今来,移民有纯自发的和有组织的两种类型。新中国成立后,我国人口迁移皆与经济社会发展密切相关。1965年,为了开发山区经济,解决沿海人多地少、群众生产生活困难,并适应未来形势发展需要,莆田县数以万计的人口,有序地向闽北山区农村迁移。是年金秋时节,刚进入中学一个多月的我,遵从父母之命,眼含泪花告别校园,茫然若失背井离乡——先是在莆田县城乘坐以烧木炭作为动力、时速约30千米的“木炭汽车”,一路摇摇晃晃、慢慢悠悠,经乌龙江过渡后抵达福州,晚上换乘以煤炭为动力的“蒸汽火车”,第二天清晨到达邵武,顾不上洗去脸上的煤灰,从火车站广场登上前往位于武夷山南麓黄坑公社的汽车。

全程40千米沙土公路,坎坷不平,连续绕弯,剧烈颠簸。车窗外,白雾蒙蒙,树木苍苍,路边的茅草、树丫,像热情的手臂,时不时拍打在车窗上;车厢内,不谙世事的孩子们,若无其事、有说有笑,心事重重的大人们,思前想后,身心俱疲。汽车越往前走,坡度越大、草木越多,雾越来越浓,天越来越低。在莆田,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情景。先是有位妇女低声抽泣,继而产生“蝴蝶效应”——全车妇女都哭出了声。车厢里,充满了压抑的气氛。

民谚曰,树挪死,人挪活。从沿海,到山区;从气候,到环境,都发生很大变化。初来乍到,人地两生,对移民们最大的考验,是如何在陌生的环境下度过新生活的适应期,融入当地社会。令人感动的是,当地各个安置点,真心欢迎移民的到来——派出若干相关人员,帮助各家各户整理安顿、劈柴挑水。有的生产队还要求本地居民做好一些饭菜,热气夹杂香气,送到移民住地。我第一次吃到颗粒分明的桶蒸饭,那股香味,至今难忘。在之后的岁月里,不论哪家移民遇到困难,本地居民都会善意而热忱地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。

从莆田沿海“挪”到闽北山区后,我连头带尾在这里度过10年耕读时光。那年,应邀到黄坑镇采风,听说桂林村有个莆田“移民点”,立马引起我的兴趣。桂林“移民点”距离集镇4000多米,乘坐镇里的公务车,很快抵达目的地。下得车后,最先映入眼帘的是,路边不远处立着的、约2米高的“导览牌”。驻足细看,上面用中英文对照写着:“1965年,一大批莆田人响应国家号召,举家迁移至黄坑定居,其中一部分安排在桂林村落户。1973年,在桂林村两委的大力支持下,十三户莆田籍居民联手在庵前自然村建起了一座连体民房,其房屋为土木结构,两层,各家各户有三房一厅一厨,二楼阳台互通,楼前建一公共广场,其建筑造型,体现了莆田独特风格……”过了“导览牌”,走向不大的广场,站在“移民点”前,但见该连体房为“L”型,灰瓦、白墙、红柱子、红门窗,二楼走廊上,挂着几十个红灯笼,造型可爱,随风飘动,似在默然欢迎我们的到来。

一年之计在于春。适逢春暖花开时节,青壮年们都外出忙活去了,偌大的楼房里只留下80多岁的老刘和70岁的老徐等几位老人。老徐是个手巧的人。他一边与我们交流,一边忙着编鸟笼。说话间,我往他屋里望了望,看见有人躺在床上。老徐告诉我,那是他90岁的老母亲。我不经意间问了一句:“叶落归根。老人家没想到过要回莆田?”“她说过,桂林就是根,将来入土桂林就好了。”老徐回答道。

时光如水。转眼六十年,弹指一挥间。徜徉在规模不大、看点不少的桂林移民点前,往事如昨,感慨良多。由此及彼,放飞思绪,看得见的是静静楼房,看不见的是悠悠往事。如果说当年那场移民,已经成为一段历史,“移民点”则是那段历史的缩影。

有一首歌中唱道:“如果没有遇见你,我将会是在哪里”,如果不是当年移民,就没有山好水好民风好的第二故乡,也未必会有可聊以自慰的人生轨迹。因了这些,我发自内心感谢政府的移民决策和当地的山水滋养……

作者:□张桂辉
2025-06-05 □张桂辉 2 2 闽北日报 content_123752.html 1 移民往事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