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些年,好友刘清离开了北京,大多数时间都在武夷山做茶。我对岩茶的了解,大多来自于他。
“武夷山的茶为什么被称为岩茶?这是有讲究的。”或许是在山间、茶间浸淫多年之故,刘清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散淡的气质。坐在宽大的樟木茶桌前,他熟稔地为我们泡了一壶茶,白色茶杯中,茶汤呈现出一种迷人的琥珀色,橙黄透亮。啜一口,青苔味混合着粽叶香。细细品来,则觉茶汤滑过后,喉底回甘,味醇益清。
“岩茶是长在岩石上的茶,就是通常所说的‘岩岩有茶,非岩不茶’,所以,它才具备了岩骨花香的天然真味。”刘清说。
武夷岩茶要喝,更要品。以“香”为例,武夷岩茶的香,既有粗香,又有细香。泡茶的时候,水一冲下去,香味就泛出来的,是粗香;把水吞下去,在喉头回过来的香,是细香。刘清教我们品鉴感悟武夷岩茶的香:桂皮香、玉兰香、蜜糖香……最奇特的在于,无论哪种香,总是厚重、深邃的,绝不显得轻飘飘。这种独特的香味沉于水,挂于杯,留于舌。
他说:“好的岩茶的香是有‘骨’的,有张力,能立住,喝的时候好像有股劲儿拽着你。相比之下,那些外山茶(非正岩产区的茶)喝起来就觉得空洞而单一,它们的香是浮的,非常浅,也非常表象化。”
我曾经跟随刘清去过一次武夷山。我们所探访的那片茶园主要种植的是水仙和肉桂,都是几十年的老茶树。树龄越老,所产茶的品质才会越好。这些茶树已经有五十几年的历史,种植的时间大约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。
他教我们分辨这两种茶树的区别:从外形看,水仙是小乔木,植株更高一些;肉桂则是灌木型,较低矮密集。此外,水仙的叶片比肉桂的更宽大。上山识山性,下水识水性,种茶则要懂茶性。
喝茶容易种茶难,伺候这些茶树有时比伺候人还辛苦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不管有事还是没事,好友刘清总爱到山上转转,看到这些茶树,他的心里才会更踏实。
值得一提的是,这片茶园绝不是我们通常认为的连成片的茶园,而是一小片一小片地参差错落地分布在山坡上。这就是武夷山典型的盆景式茶园。眼前的这几片茶园,虽然面积都不大,多是长条形分布却是相当齐整。当年垒砌的石砖,在岁月的侵蚀下,如今已然布满斑驳苔痕,有的甚至裂开了,显出沧桑的痕迹。
站在山坡的高处,刘清指给我们看。“这种盆景式茶园,哪怕只有两三株茶树,也会形成一小丛,然后用石头围起来,因为它们异常珍贵。”堪称武夷山茶象征的大红袍即如此,六棵母株背靠大山的石壁而生。
刘家的茶园,分布在武夷山景区的不同的山头上,有的茶园地处偏远,人迹罕至,徒步走山间小路要两个多小时。
武夷岩茶的土壤条件正好介于烂石与栎壤之间。刘清抓起一把颜色偏暗红色的土壤给我看。“武夷山的绝大部分土壤是由火山砾岩、红砂岩和页岩组成的,富含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,十分利于茶树生长。”这些经过岩石风化形成的土壤,拿在手里,一捏即碎成粉末。
当地人管雨水多的年份叫“水龙王年”。种茶是看天吃饭的活。遇到“水龙王年”,天气不好,采茶时会影响茶青的质量,从而会影响一年的收成。这一年能不能做出好茶,老天爷能不能给个好天儿是重要前提。
武夷岩茶清香、醇厚的优点得益于精湛的制作工艺,其工艺于繁多之外,更讲求细致。仅仅是初制阶段,就有采青、萎凋、做青(摇青)、杀青、揉捻、焙火、挑拣、毛茶等环节。武夷岩茶工序多,最核心的是做青和焙火。“做青的过程,既是形成绿叶红镶边的过程,也是形成茶的花果香的过程。”刘清介绍道,“绿叶红镶边”是对武夷岩茶外形的细致描述。
关于做青,武夷茶人最常讲的两句话是:“看天做青”和“看青做青”。它完全是一个经验活儿,做青的技术直接决定毛茶的品质,环环相扣,所以每一个做茶人对此都马虎不得。“有水分而不黏,拿在手里如同握着一团干爽、柔软的棉花,这才是摇青的最好效果。”
焙火也是一个繁复而重要的过程。从某种程度上说,焙火堪称是用火的艺术。第一遍走水焙,去除掉茶青中残留的潮湿气,放置十天或半个月左右后,再对茶青进行小火慢焙。
“这个过程中,茶叶吐掉青涩味,香气得到提纯,经历了一个‘死去活来’的过程后,如同人一样,重获新生。”
说到这里,我有感触茶之不易,人之不易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