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08月29日
第6版:

夜半鸡声

记得今年春节,素来安静的小区有了鸡鸣声。晚饭时听见了鸡叫三两声,脑中顿时浮现了汤鲜味美的大鸡腿,心想不知哪户人家要有土鸡吃了。

夜晚近十二点,正欲睡未睡之际,忽听一声鸡鸣“喔喔——喔——”心想农村来的土鸡味道鲜美,但不认识城市的霓虹,从农村主人家来到城里亲戚家后,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了。这只鸡声音嘶哑,后半段音色暗沉,显然是只还在学打鸣的半大公鸡。嘶哑鸡一声声地叫着,也不知是被灯光惊醒以为天亮,还是要尽早学会看家本领以掌握立足之本,还是不适应环境改变要刷刷存在感?嘶哑鸡叫了几分钟后,更远处响起了另一声鸡鸣“喔喔喔——”嘹亮、清越,一气呵成,显然是只成年鸡。嘹亮鸡唱完一声,就把嘶哑鸡不成调地鸣唱甩出了几条街,高下立判。

但半大小子从不缺乏挑战的勇气和自信,嘶哑鸡并没有被嘹亮鸡的歌声打击到,仍旧一声声地唱着,每一声我都觉得就要坏了嗓子叫不出下一声了,但它紧接着就会用更嘶哑的鸣唱来粉碎我不道德的希望。每声鸣唱,它都卡在最后一个“喔”的两个尾声中,上不去音高,调不准音调,唱不亮音色。

就在嘶哑鸡唱一声,嘹亮鸡和一曲中,我作为听众的耐心快要用尽。忽然,又响起了一声“喔喔喔……”雄浑、厚重、磁性十足,带着警告意味,仿佛凶狠而又酷帅的表情。此声一出,嘶哑鸡和嘹亮鸡立时噤声,天地寂静。

鸡的王者原来是这样的吗?雄浑鸡是宽容的,容忍着嘶哑鸡和嘹亮鸡没完没了地卖弄;雄浑鸡又是有原则的,在嘶哑鸡和嘹亮鸡快要穿破底线时出击截止,果断、干脆、立竿见影。只是随口发去的一声警告,却饱含王者威压,仿佛天生的血脉压制。

我想再听听雄浑鸡的王者之令,不料却静悄悄地再无声息。或许雄浑鸡也是个智者,知道鸡唱该在何时,知道如何不惹人厌烦从而避免那杀鸡的屠刀飞舞。

再次听到鸡叫时,看了下时间:清晨四点半,天远远未亮。不是说一唱雄鸡天下白吗?现在连鸡都这么“卷”了?模糊想着,没听出是哪只鸡最勤快。

记得除夕的早晨,我又被一片混乱的鸡鸣吵醒。有“喔喔——”,有“咕咕咕咕”,甚至还有“咯咯咯——”这不是母鸡的调子吗?但那音调和音色,显然是公鸡。是主人要杀鸡过年了吗?在一片混乱中,也分不清是嘶哑鸡、嘹亮鸡还是雄浑鸡在遭遇鸡生大劫,无论是青春懵懂,还是王者之气,俱是一样的兵荒马乱。我又不道德地偷偷松了口气,该有个清静了吧?

从傍晚的年夜饭到晚八点央视春晚开播,再到关大门、开大门的爆竹,鞭炮声断断续续响了十几个小时。一片喧闹中,听不出是否有鸡鸣。我心想,如果有鸡能逃过除夕上餐桌的命运,我就不再记恨这命不该绝的吵吵鸡。

初一晚上,夜半子时,有鸡鸣如约响起。依旧是嘶哑的半吊子打鸣,只是声音似乎更加嘶哑,一声一声,带着更多的倔强和疯狂。嘹亮鸡带着炫耀的、字正腔圆的鸣唱却不再响起。雄浑鸡一改惜字如金的低调风格,时不时拉上几句低音炮,没有了凶狠意味。生死之间,它们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?我猜想不出,不过我不再把自己失眠的原因归结到它们身上。

嘶哑鸡和雄浑鸡的和声又持续了几天,我渐渐适应了那不分白天黑夜随鸡鸣而起的咏唱,被惊醒后渐渐能更快地再次入睡。

记得初五因为喝多了茶,夜半无眠。听着嘶哑鸡的音色似乎有了进步?音高似乎也上了一个台阶。我等待着雄浑鸡的低音炮。但一声声,只有嘶哑鸡孤单的倔强,仍旧能听出一丝疯狂。

三只鸡里,存在或消亡,衡量的尺度是人类的,定义悲喜的权利也是人类的。人类眼里鸡生短短,鸡却有着自己的悲喜自己的评判吧?日后它将成长为嘹亮鸡或是雄浑鸡,我在静观,但它又何曾知道我的静观,何曾在意我的静观呢?它进入了我的生活,我于它而言,却并不存在。

那么,又是谁在静观着我,在意着我,于我而言又不存在呢?

作者:□吴慧英
2024-08-29 □吴慧英 2 2 闽北日报 content_111929.html 1 夜半鸡声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