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村过年,少不了做过年豆腐。做过年豆腐,不能太早,也不能太迟。那时,农村一般是“腊月二十五,推磨做豆腐”。
豆腐在农村曾是稀罕物,平时不做豆腐,办宴席有做,否则只有过年才做。尽管过去许多年,做豆腐的场景,仍历历在目。豆腐好吃,但豆腐难做。正如民间的谚语所言:“世上活路三行苦,撑船打铁磨豆腐”。制作豆腐费时、费力,有浸豆子、磨豆浆、滤豆渣、熬豆浆、点豆腐、压豆腐等多道工序。
老家制作豆腐用的原料是秋季从自家田里收获并刚晒干的黄豆。做豆腐的前一天,母亲将黄豆倒在簸箕上挑选。挑选黄豆,需是粒大、饱满的。好动的我也会凑热闹,拿一粒黄豆问母亲:“这粒可以吗?”母亲说可以,我非常高兴,挑选黄豆劲更足。制作一板豆腐需要几斤黄豆,母亲心里有数。用竹罐量黄豆,倒入木桶里,加水浸泡,也就是浸豆子。浸水黄豆是否可以磨浆的标准是黄豆吸足水分,泡胀变软,行话叫“发”了。
腊月二十五这天早上,大人们将装着挑好的黄豆木桶提到石磨边,准备磨豆浆。农户人家一般都有石磨。我老家老房子前面有个庭院,庭院的大门口有盖瓦片的屋顶。我家的石磨就放在庭院内左侧门后。磨豆浆是个力气活。推拉石磨要用“丁”字形的磨钩。磨钩用“7”字形硬木做成。一头接上横木,一头嵌上圆铁,并套牢。磨钩带钩的一头插在石磨的木柱孔里,磨钩横木端用绳子系在梁上,一人或二人推磨钩拉磨,一人加料。磨豆浆时,母亲拉磨,我们小孩往转动的上石磨盘上的孔里加黄豆。有经验的人,每次舀黄豆时,一勺内黄豆与水有一定比例。为了将黄豆磨得更碎,磨的过程中有时还需要边磨边加适量的清水。
磨好的豆浆,还残留有豆渣,倒入特制的布袋,用力挤压,将豆浆榨出布袋,豆渣滞留在布袋内,即滤豆渣。
过滤好的豆浆放入铁锅内煮沸,边煮边搅拌,要撇去上面浮着的泡沫,这就是熬豆浆。待锅边豆浆冒泡,豆浆即可起锅。将煮熟的豆浆倒入大木桶内,接下来就可以点豆腐了。豆浆华丽转身成豆腐一定要用卤水。
“卤水点豆腐,一物降一物。”母亲用到的点卤材料是石膏。石膏与豆子要一定配比。一板豆腐需9斤豆子、6调羹石膏粉。那时的石膏是硬胖胖的石块,先要放在火里烤,再放入石臼,用木杵捣烂。实施点卤前,要试温。当手指伸入大木桶内的豆浆,感觉不烫手,方可。石膏粉放入铁勺,舀上木桶内的豆浆,用锅铲柄研磨,再倒入大木桶内。再舀上豆浆,又用锅铲柄研磨,确保石膏粉全部溶解,并用木棍在木桶内搅拌均匀,盖上锅盖。不久之后,豆浆就会凝结成豆腐花。此时,母亲会给我们每个小孩打一碗豆腐花,拌上砂糖,算是犒劳。
在豆腐花凝结约几分钟后,用葫芦勺子将其轻轻舀进已铺好包布的四方形的装豆腐架子,摊平、盛满后,用包布将豆腐花包起,盖上木板,在板上堆上石头,压去多余的水分。此时,制作豆腐最后一道工序——压豆腐完成。这种豆腐,我们叫“水豆腐”。压豆腐环节,若板上堆上重石头,做成的豆腐水分更少,当地人称之为“干豆腐”。若豆腐花有剩余,母亲会将豆腐花用纱布包好,放在簸箕上,盖上木板,当日就可以煮食。
“水豆腐”制成,沿“水豆腐”上的木板印迹,用菜刀切开,水漂,供随时食用。“干豆腐”用来制作炸油豆腐、霉豆腐的原料。炸油豆腐简单。将豆腐切成方块或长条状,放入用毛竹编成的笊篱滤水后,放入沸腾的油锅中炸,翻滚、金黄、捞起、晾冷。除留少部分吃外,大多的油豆腐上撒一层盐,码一层油豆腐,塞入陶罐内,供来年春夏之交缺菜时吃。
霉豆腐制作,则烦琐多了。豆腐先晒。事先准备稻草,洗干、晒干,择去稻衣、剪成一段。再一层稻梗,一层豆腐,装入箩筐,盖好,等豆腐发酵。看到浑身长满白茸茸、亮晶晶的长毛豆腐即可取出。毛豆腐加盐、辣椒粉在锅里炒。冷却后,放入陶罐中,加入白酒或自家酿制的米酒,浸入晒好的萝卜干、红辣椒干。静置一段时间,一道美味佳肴,大功告成。陶罐中的萝卜干、红辣椒干吃完后,可再添加。
过滤后的豆渣,母亲不会浪费,会将它制作成配稀饭的美味——豆渣饼。将豆渣放入锅里炒,再放入饭甑内发酵。豆渣饼要做得好吃,最好是加入糍粑。饭甑蒸熟糯米,倒入石臼,用木杵捣烂,打成糍粑,再加入发酵的豆渣,捣烂。最后加入食盐、辣椒,再捣烂,揉成团,晒干。豆渣饼保存时间长。吃豆渣饼要切片,油煎。
城里豆腐每天都有。小时候我随母亲进城赶圩,看到城里一年四季都有专门做豆腐卖的,有水豆腐、油豆腐、豆腐干等。
后来,邻村有人大清早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卖水豆腐。“卖豆腐啰!”此起彼伏的卖豆腐的吆喝声,打破乡村的宁静。村里几乎家家户户,大人或小孩拿出碗、盆,来买豆腐。一块、两块、三块豆腐,不一会儿,一板又一板的豆腐一下卖光。水豆腐打汤、煎炒成了村里人百吃不厌的美食。
考上城里中学,成了一名寄宿生,菜罐子里自然少不了开胃的用辣椒酱炒的油豆腐、霉豆腐。参加工作后,发现各地的美食中也少不了豆腐的身影。
豆腐真的是普通又不普通的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