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古镇素有“茶乡酒镇”之称，每近酒桌，我首选家乡的高粱酒，不仅是为了品离别的家乡情，更念的是逝去的母亲恩。

母亲秉性聪慧，虽未读过书，却懂得许多朗朗上口的民间谚语，其中不乏和酒有关的。家乡的高粱酒远近驰名。据老家县志记载，在明代，古镇的白酒酿造工艺就非常成熟。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，父亲调回老家任教。从那时起，母亲用恰到好处的谚语教会了我许多为人之道、做事之理。

最早听母亲说酒的谚语是儿时在去装运高粱渣的路上。那个年月，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头猪等年关杀了过春节，老家酒厂的高粱渣是小镇百姓喂猪的抢手货。酒厂生产的高粱酒采用糯米、高粱等为原料酿造而成，酿酒后剩余的残渣非常有利于猪的生长和发育。拿到酒厂批条后，母亲带着我们兄弟有时拉着手板车，有时肩挑大簸箕进入车间装运高粱渣。闻到车间热气腾腾扑鼻而来的纯正的高粱酒渣香，母亲脱口而出：做酒靠酿，种田靠秧。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，多学手艺。

高粱渣作饲料，猪非常喜欢吃。母亲在喂猪时，看着猪张着大嘴忙不迭地吃个不停，念叨着“酒行大补，多吃伤神”。果真要不了多久，几头猪吃饱后接连靠着猪栏呼呼酣睡，就像人喝醉了酒。母亲指着肥猪笑着对我们说，你们看看，长大以后一定要记着“酒不可过量，话不可过头”。

母亲不识字，因此更感到读书的重要。她常说：“没种子难开花，没文化难当家。”读初二时，我迷上了武侠小说。知道母亲不识字，尽管她天天边织毛衣边督促我学习，我仍壮着胆子把语文或数学课本立起来，再放心地欣赏“刀光剑影”。没想到，不久后竟被母亲发现了，母亲语重心长地说：“晖子，以前人都说‘酒多人病，书多人贤’。你现在不努力，骗的是你自己的一辈子啊！”一番话说得我十分愧疚，从那时起，我确实把心思花在读书上了，直到现在，我都一直保持着爱学习的好习惯。

当然，母亲关于酒的谚语少不了运用在酒桌上。逢年过节，亲戚来到家里，母亲必定是要张罗几个菜的，而酒更是必备。她常常说，家里来客人了，不能“酒杯里量米——小气（器）”，要想方设法劝客人喝得尽兴。除了常用她自酿的红酒待客外，如果是非常尊贵的长辈造访，母亲会拿出珍藏的老家高粱酒。父亲不太擅长饮酒，酒桌上劝酒自然也就没那么顺溜，母亲就会想着法子频繁给客人斟酒劝饮，“主人不醉客不爱”这句话是她最经常说的了。当然母亲是有分寸的，看到爸爸喝到一定份上了，她很自然地给主客都端上一杯冰糖水，再补上一句“酒醉心头定”，主客欢喜，酒席恰到好处。

我参加工作后，母亲时常会叮嘱我：“饮酒先自醒，吃饭后再饮。”这样对身体好，也不容易醉；“酒能成事，酒能败事”每次喝酒要把握好度；“过量酒勿可吃，意外财勿可领”做人不能贪；酒桌上要“多学他人长，少说他人短”；应酬很多，“头回上当，二回稳当”；“吃人口软，拿人手短”，不该去的酒席就不能去。

调离家乡三十多年，思乡情始终映在酒里。

母亲离开三年多，她的教诲一直记在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