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奶奶是四川人，平时我都喊她婆婆。她没上过学，平常说的都是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。她的妹妹早年把她从四川南充的农村带到武夷山打工，她在工地上干活时，认识了丧偶的爷爷。经人介绍，他们结婚了。爷爷和婆婆结婚前已有三个儿子，我是家里的长孙。婆婆虽然和我没血缘关系，可她对我非常好，完全是把我当亲孙子来呵护。儿时的我，一直以为她就是我的亲奶奶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，婆婆总是变着花样给我们一家人做各种美食，让我感觉日子过得美滋滋的。

春天，山花烂漫，香椿发芽，婆婆会自己带上菜篮子到田间摘来被誉为“树上蔬菜”的香椿，搭配自家院子里养的老母鸡下的鸡蛋，经过她简单煎炒，把香椿特有的香气炒到鸡蛋中去，味道好极了。感觉婆婆是留住了春天的味道。

夏天，天气燥热，没有冰箱，怎么解暑降温，婆婆也是颇费苦心。婆婆家用的水是从水井里抽上来的井水，放出来的水是凉凉的。午后，婆婆会把买来的西红柿浸入放满井水的洗菜池。我问，为什么要这样做。她笑着答：“夏天里井水低于常温，可以给水果降温。”下午三点左右，婆婆会从水池里捞出西红柿切片拌上白砂糖给我吃。我捧着小碗，用勺子吃着井水浸泡过的、白砂糖裹着的西红柿，冰爽酸甜，感觉是最好的夏日冷饮。

秋天，木槿花在闽北开得很好，树木高大，淡紫色的花，黄色的花蕊，绿色的蒂。我不知婆婆为什么会懂木槿花可当食材。秋日，她会吩咐我拿着篮子到厨房旁边去摘木槿花，她说可以拿木槿花来煮蛋汤喝。听闻用花来做汤，引起我的兴趣，我很快就采了一大篮木槿花，交给婆婆。她麻利地清洗花瓣，去蒂，去花蕊。敲开鸡蛋放碗里，“哒哒哒”地用筷子打匀。那时婆婆用柴火灶烧菜，我看她用长长的吹火筒往灶膛里吹气升火、烧水、放入木槿花、倒下鸡蛋液。不一会儿，木槿花蛋汤就被端上桌子，香气四溢。婆婆和我一起坐在圆桌上，喝木槿花汤。木槿花吃起来软糯爽滑，有着淡淡的清香。

冬天的武夷山特别寒冷。儿时的我，身体弱，经常感冒发烧。婆婆常心疼地说：“你的脸啊，白净白净的。”意思大致就是说我身子比较虚。她会买来白米酒和蜜枣炖在一起，再加点红糖，给我补身体。至今记得，她是用白色搪瓷杯装白米酒炖蛋拿给我吃的，炖好的蛋，吃起来香甜鲜嫩，是那时最好的补品。

婆婆在五十五岁那年春天，突然说“我这些日子吃也饱，不吃也饱”，后来查出是卵巢癌，没多久她就离开了我们，像是短暂的美好，也像她的名字——素芳，能用美食把朴素的日子过得芬芳……